第五屆常德原創文藝獎獲獎作品：
精準扶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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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蔣世平
新提拔的方縣長為了落實精準扶貧工作，在鄭鎮長的陪同下，來到了青龍村。
60多歲的村長范順生，看見鎮長和縣長，馬上叫老伴殺雞。方縣長從背包里拿出幾個饅頭，說：“我這次來，給鄭鎮長立了規矩，不驚民，不擾民。自帶干糧，晚上回鎮里吃AA餐。”
范順生特意瞧了鄭鎮長一眼，說：“我家的土雞，城里可是稀缺得很。”
鄭鎮長微微一笑：“按領導說的辦。我們村鎮兩級干部，要大力支持領導的廉政建設。”
范順生不再堅持，帶著方縣長和鄭鎮長去走訪本村最窮的人家。
三人邊說邊走，很快就到了半山坡的一戶人家。這戶人家連棉絮都少得很，床下墊的是稻草。方縣長看得心里發緊，拿出小本本記下了這家的情況。然后，幾人轉過山去，到了山溝的另一戶人家。有個老人躺在床上，說家里人都上山干活去了，哼哼呀呀地說了些情況。原來這老人痛風，動不得，可是又沒有錢買藥，只好這樣拖著。
從山溝的人家出來，又往范順生家折返，去看另外一戶人家。沒走多遠，方縣長忽然站住了，不慌不忙地說：“前邊有條蛇。”
范順生往前一看，路邊石頭上果然盤著一條褐色的蛇。范順生大叫：“這蛇毒得很，叫五步蛇，讓我來。”說完，他輕輕走到五步蛇前，左腳跟往地上一頓，口中念念有詞。五步蛇似被驚了一下，又像被咒語迷住，懵懵懂懂地瞧著什么。就在這一瞬間，范順生彎下腰，手快如閃電地壓住了五步蛇的頭部，另一只手捏住了五步蛇的頸部。順勢一捋，手往下滑，瞬間把反纏在手肘上的蛇身捋直了。
五步蛇這時好像才發現被人捉住，使勁地反抗著，尖尖的蛇頭不時昂起，張開令人恐怖的嘴。
方縣長看得汗毛倒豎，鄭鎮長也是一臉緊張。
范順生大笑：“二位領導，山神看到二位領導來扶貧，今日高興，特許我捉一條五步蛇款待二位領導。”方縣長聽著這話，松了一口氣。鄭鎮長笑了：“領導福大，我可以跟著領導一飽口福了。”
范順生走過來，叫鄭鎮長把公文包打開，讓他把五步蛇裝進公文包里。鄭鎮長嚇得手發抖，把公文包拉開放在地上，說：“老范，我怕，你一個人裝。”方縣長看著這滑稽的場面，無聲地笑了。
范順生把蛇裝進公文包，拉上拉鏈，故意夾在胳肢窩下，走了兩步，回過頭來，笑道：“你們領導就是這樣夾著公文包去辦公的吧？”
方縣長和鄭鎮長被范順生的舉動嚇著了，方縣長連忙提醒：“老范，小心點。”范順生輕輕拍了拍公文包，說：“二位領導，今天，你們得到我家去，好好研究這文件精神。”方縣長和鄭鎮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。
鄭鎮長笑罷，對方縣長說：“領導，聽說這蛇越毒，肉越好吃，而且藥用功效越大。我們到老范家歇歇腳，順便解決肚子問題，吃老范剛捉的活蛇，也不是殺雞殺鴨，并不擾民。這和領導下鄉扶貧的精神并不矛盾。”
方縣長瞧著范順生手里的公文包，微笑著點了點頭。
范順生偷偷瞧了鄭鎮長一眼，勸道：“方縣長，這蛇膽治病最靈，清熱解毒，祛風祛濕，明目清心，療效極為顯著。特別是用蛇膽治外痔，以麻油調拌后涂于痔瘡上，兩三日即可見效。”
聽到這里，方縣長看了鄭鎮長一眼，問：“我有外痔，是你告訴老范的吧？”
鄭鎮長笑著搖手：“領導啊，您外痔發作后，走路都十分痛苦，但您常常忍著痛走鄉訪村，全縣群眾都知道，還要我說？”
方縣長苦笑了一下，說：“我這痔瘡，近兩天又發了，好吧，我就聽老范的，用五步蛇的膽，治一治痔瘡。”
鄭鎮長高興得眉飛色舞：“老范是遠近有名的草藥郎中，您放心，按老范的法子治痔瘡包好。”
來到范順生家，范順生交代老伴燒水煮飯，自己則來到灶房前殺剛剛捉的五步蛇。
方縣長吃的蛇肉不少，但還沒有見過殺蛇。于是在鄭鎮長的陪同下，站在范順生旁邊觀看。
范順生搬出一把高腳凳，把菜刀放到高腳凳上。然后，他輕輕拉開公文包，讓五步蛇溜了出來。五步蛇下地，扭了幾下便想逃走。
這時，范順生迅速抓住五步蛇的七寸，放到高板凳上，眨眼間，手起刀落，蛇頭與蛇身分離。范順生正要去接蛇血，忽聽方縣長一聲慘叫。鄭鎮長一看，壞了！方縣長的手被蛇頭咬著了。
真是太巧了，那被剁掉的蛇頭，順著慣性飛出去后，還在拼命反抗，張嘴反擊，正好咬在了方縣長的手上。
鄭鎮長見狀，也嚇得一聲驚叫，心里像壓上了冰山。原來鄭鎮長與方縣長交往不淺：鄭鎮長同縣長方群年紀相仿，原來都是鄉鎮長。可是，鄭鎮長因為“站在鎮上抬頭望，村村都有丈母娘”，被削職為民；當他痛改前非再干到鎮長時，方群已是縣長了，而他這個鎮長還是方群上任后提議任命的。這次，方縣長來鎮里調研貧困農家，鄭鎮長想借此機會，答謝他的知遇之恩，但方縣長卻搞什么AA制，讓鄭鎮長回報無門。現在抓作風建設，鄭鎮長也不能明目張膽請縣長吃喝，壞了規矩。
不過，一想到多次送蛇上門打牙祭的范順生，鄭鎮長頓時喜笑顏開。這方縣長喜好蛇肉，去范順生村里走訪，順便吃頓范順生抓的新鮮蛇肉，既不違規，又能投其所好，豈不是兩全其美？哪里知道，這五步蛇臨死也不成人之美，反咬方縣長一口！
范順生見方縣長被蛇頭咬住，心中也是一陣驚駭。五步蛇是巨毒蛇之一，臨死前噴出的毒液更多更毒！范順生立馬扔下蛇身，快步來到方縣長身邊，抓起方縣長的手來。
只見這五步蛇頭，嘴緊閉著，尖牙仍掛在方縣長手上。真巧，這蛇頭咬著的，正是方縣長大拇指上的肉痣。方縣長大拇指上的肉痣，自打娘胎帶來，隨著年紀的增長而增長，幾乎像個手指，與大拇指形成夾角，仿若蟹鉗，實在有礙美觀。本來要動手術割去，但有個相面的方士，說此痣是五指外再加一指，即六指，六即祿也，有此祿在，則仕途無虞。方縣長因此半信半疑，拖著沒有做手術。
范順生眉頭一皺，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，手起刀落，削掉了方縣長手上的肉痣。蛇頭咬著肉痣掉在地上。范順生叫方縣長不要捂著，多流點血。方縣長倒很鎮定，即使血如泉涌，也坦然看著。
范順生從屋里翻出幾樣藥粉來，說：“流了一會兒血，毒液早已流走。”說完，把藥粉撒在涌血處，止住了血，又仔細看了看傷口周圍，一笑，說，“領導，沒事了。您休息一下，我做蛇肉去。”
鄭鎮長陪著方縣長坐在屋里，忐忑不安，小聲問：“領導，我陪您回縣里，去縣醫院打血清吧。”
方縣長淡淡一笑，說：“老范說沒事，我們也沒必要大驚小怪。我呢，等著吃蛇肉呢。我要吃它的肉，它咬我一口，也在情理之中嘛。”
鄭鎮長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許多。方縣長果然好吃蛇肉，今天雖說半路生出波折，但還是博得方縣長歡心，值了。
很快，范順生做好蛇肉，請方縣長和鄭鎮長入座。順便，他把蛇膽和中藥配好的小包，遞給方縣長：“這藥調好了，一日兩次，三天，包你全好。”方縣長連連道謝。
鄭鎮長把缽里的蛇肉，夾到方縣長碗里：“領導，您嘗嘗，味道如何？”
方縣長嘗了一塊蛇肉，頓了頓，高興地說：“好！好！我吃過不少蛇肉。老范做的蛇肉，鮮，嫩，香，別具一味！”
鄭鎮長心里樂開了花，范順生聽了贊揚，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。
方縣長吃了幾塊蛇肉，話題忽然轉到了扶貧。方縣長問：“老鄭，老范，這幾戶人家，如何脫貧，你們有什么好主意嗎？”
鄭鎮長一下子覺得蛇肉無味了：“領導，這個，我一時真拿不出主意來。”方縣長微微搖頭，說：“老鄭，你變著法兒投我所好，讓我吃上蛇肉，就不能變著法兒讓貧困戶脫貧？”
鄭鎮長的臉一下子紅了，范順生也暗暗吃驚：這方縣長真是高人，我和鄭鎮長的想法也能猜得到。
方縣長親切地微笑著說：“我看到老范會捉蛇，心里就有了想法。你們讓我吃蛇肉，我的想法又有了擴展。所以，我留下來，真想嘗嘗老范的蛇肉的味道。老范，這幾戶脫貧的辦法，就在你身上。”
范順生愣愣地看著方縣長。
方縣長說：“我初步的想法是，由老范牽頭，成立毒蛇專業養殖合作社，貧困戶必須參加，家中飼養和野外繁殖相結合；第二步，老范做蛇肉的配方很有特色，也要有個傳人。養殖毒蛇后，一方面外銷，另一方面，推廣毒蛇膳食館……”
鄭鎮長聽后，來勁了：“領導就是領導，總是高瞻遠矚。”范順生一拍腦袋，說：“有高人指路，我們村脫貧計劃一定能提前實現！”
方縣長握著范順生的手，高興地大笑起來。
（原載于《今古傳奇·故事版訂閱》2017年1期收藏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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